小時候住在三重,到了晚上,整條巷弄的小孩都會群聚在隔壁鄰居家,因為鄰居白髮爺爺總有許多行走江湖、行俠仗義的故事,聽得我們如癡如醉、不捨離去。我常幻想自己就是那劫富濟貧、濟弱扶傾的一代俠女。 晚上聽過故事,白天就和鄰居小孩玩著抓壞人的遊戲,大家在腰間繫一根細長竹枝,那是我們的青龍寶劍,手上一柄厚重木棍,那是我們的金剛寶刀,背上還不忘披上床單或大毛巾當作披風;一群孩子分成兩派,就在狹窄的巷弄裡來回穿梭追逐,每天上演剷除奸臣、解救皇帝;消滅寇賊、保家衛國的忠孝節義大戲。 實際生活當中,我也極盡發揮俠女精神。
提水遇攔路惡霸 好膽嘜走!
記得那時候三重常缺水,還好距離住家大約一兩里路外有一家紡織廠,免費提供自來水給居民,所以只要一停水,就聽見媽媽大聲吆喝孩子去提水,鄰近大大小小孩子,人人手上拎著水桶去提水,雖然提水是件苦差事,但是一大群人說說笑笑、打打鬧鬧也是很有趣。
我那時大概是小學一年級吧,長得又瘦又小,沒什麼力氣提水,但是看到哥哥姊姊都可以外出,覺得很好玩,一再央求媽媽,媽媽終於幫我準備一個小水桶,讓我也跟著去湊熱鬧。但是哥哥姊姊腳步較快,他們不耐煩等我,我只好跟著鄰居同伴慢慢回家。
幾乎每次去提水就會遇見隔壁巷的一群男孩,當哥哥姊姊先回家以後,他們總愛跟在我們後面笑鬧,有時更衝撞我們,害得我們的水桶打翻,只好再折回紡織廠取水,沒想到他們竟還嘻皮笑臉等在原處,再一次把我們的水撞翻。所以每次我們總要先左右張望,確定那一群討厭鬼不在,才敢放心上路。 有一次,這群人突然從我們後面大聲吶喊,快速追趕,我和幾個同伴嚇得趕緊往前跑,一個不小心,鄰家的小妹妹摔倒,手中的水桶摔破了,她放聲大哭,我們幾個人都嚇呆了,沒想到那群男生趁我們驚魂未定,把我們手中的水桶全踢倒地上,在一旁哈哈大笑。
一拳擊倒臭男生 別小看我!
我怒不可遏,大喊:「你們很壞!」他們笑得更大聲,其中一個咧著嘴說:「怎麼樣?活該!」我氣極了,快步上前給他重重一拳,意猶未盡再補上一記右鉤拳,接著撿起掉在地上的水桶,往他頭上重重一擊。 他嚇呆了,張大嘴巴,瞪大雙眼,兩隻手捂住腦袋,他的同伴也全楞住,大概從沒看過這麼兇悍的女生,而且我和他們比起來是瘦小許多。
當我再將水桶舉高,這一群人馬上滿臉畏懼,落荒而逃。
同伴讚賞笑著說:「妳好厲害喔!」「妳好會打架!」原本摔倒在地的小妹妹也破涕為笑。我們拾起散落在地的水桶,回到紡織廠取水,一行人終於滿載而歸。
那一晚吃晚餐時,只聽得門外一陣嘈雜,媽媽打開門,一群人七嘴八舌,「就是這間!就是這間!」一大群人簇擁著那個被我痛打的男孩。他一臉驚惶、哭紅雙眼,頭上長出一個大包包。他奶奶氣急敗壞的跟媽媽告狀,說我多麼兇狠的打傷她的金孫,接著他的媽媽,不可置信的看著我:「這麼瘦小,還這麼恰?」媽媽被搞糊塗了,請這一群人進入屋內細說分明。
媽媽聽完他們一家人不分青紅皂白胡亂罵一場之後,要我跟他們道歉,我理直氣壯:「明明是他不對,是他們先打翻我們的水桶,我為什麼要道歉?」
媽媽一臉扭曲怒喊:「要妳道歉,妳就道歉!」媽媽押著我,再三鞠躬哈腰說對不起。他們離開後,我被媽媽狠狠的打了一頓。
反攻大陸救同胞 俠女有夢!
因為這次事件,此後當我們去提水時,那群男生總遠遠的躲著,再也不敢來打擾,我因此在街坊鄰居贏得「恰北北」的封號,鄰家小孩都喜歡和我在一起,我宛如是他們的守護神,我自己則以「俠女」自居。 小學不知讀到幾年級時,看到課本上繪製著瘦骨如柴、面黃肌瘦的大陸苦難同胞,只能啃食樹皮,激起我滿腔熱血,我和班上的男同學躊躇滿志,籌畫起救國救民、反攻大陸的救國大業。
憑藉著孤陋淺薄的地理常識,我們細心繪製船隻航行登陸路線,再鉅細靡遺的規畫武器。
我們心目中的精良武器不是大砲、槍械,因為槍砲會造成死傷,太殘忍了。我們的反攻計畫是以智取勝———大家攜帶辣椒、胡椒粉,一舉將敵軍辣死、嗆死,他們沒有行動能力,我們馬上可以輕鬆收回故土。 這就是我當年行俠仗義、救國救民的俠女夢。時光匆匆,如今已年近半百,年幼時的豪情壯志已被柴米油鹽、現實瑣事消磨殆盡,只能在記憶深處回想那路見不平、熱心助人的行徑。雖沒當成豪氣干雲的俠女,但當了老師,也算圓了幼時懷抱救人濟世的偉大志向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