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前,我是家中么女,享足了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的嬌嬌女特權。結了婚,我躊躇滿志,準備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家之「煮」,努力研讀各家食譜,欣賞一幅幅色彩鮮豔的示範圖片,讓我覺得,烹飪簡直像扮家家酒般有趣。 老闆,買一斤米 妳要養小鳥嗎? 我迫不及待的整裝出發,首先到米店,怯生生的在店門說:「老闆,我要買米。」老闆朗聲招呼:「要買多少?」這難倒我了,我想了想,伸出食指,不確定的小聲說:「一斤!」老闆大聲叫:「一斤?妳要給誰吃的?」店裡其他客人抿著嘴看我,我清一清喉嚨:「我先生和我呀!」 老闆仍大笑:「哼!我還以為妳要養小鳥呢!哪有人買一斤米的?」 老闆斜著眼說:「第一次煮飯,對不對?我告訴妳,先買五斤回家試試。」老闆交給我沉沉的一袋米,讓我好有成就感。 接著拖菜籃車到市場,琳瑯滿目的菜攤,讓人目不暇給,我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,什麼都覺得有趣。突然,雞肉攤前的招牌吸引我:「一隻五十,半隻六十。」我想,這老闆數學很不好喔,怎麼一隻雞賣五十元,半隻雞卻要六十元呢? 我怕老闆改變注意,急忙叫嚷:「老闆,我要買一隻雞。」老闆身手俐落的,將一隻殺好的雞遞給我:「兩百八!」我指著招牌抗議:「牌子上明明寫一隻五十,為什麼你要跟我拿兩百八十元?」老闆定睛微笑:「第一次買菜喔?」我點點頭,心裡詫異,他會看面相嗎? 老闆耐心的解釋:「小姐,『一隻五十』的意思,是買一隻雞一斤五十元,買半隻,一斤就要六十元,我又不是頭殼壞去,一隻雞賣五十元,半隻雞賣六十元,換妳,妳會不會這麼笨?」我連忙搖頭,訕訕然遞出錢,也為自己的貪小便宜感到慚愧,更覺得市場陷阱重重,可先要問清楚才不會鬧笑話。 終於採買齊全,我拖著重重的菜籃車滿載而歸,為自己成功的踏出家庭主婦的第一步感到興奮。 回家後,我手忙腳亂整理完所有東西,開始計畫該準備什麼菜色。我靈光一現,就來個香菇雞吧,只要把香菇和雞肉加水混在一起,放進電鍋就可以了。 剁雞,牠還會跑 我安撫牠乖乖 拿出好大一隻雞,我左瞧右看,不知該如何下手,努力回想媽媽在廚房裡的俐落身手,心想,強將手下無弱兵,可不能丟媽媽的臉,於是豪氣萬千的拿起菜刀,用力一剁,哇!菜刀直立插入砧板,雞卻滑到一側。 再一次,我小心固定好雞,還輕聲安撫:「乖!別亂跑喔!」再用力一刀,這回菜刀深入雞肉,卻沒將雞剖開。我咬著牙,費了很大力氣,才將刀拔出,再猛力一剁,沒對準位置,雞仍未剖開,就這樣不知亂砍了多少刀,肉屑宛若炸彈開花,向四面八方彈射,那可憐的雞雖已體無完膚,卻異常頑固的骨骨相連、肉肉相連,我筋疲力竭的瞪著它,舉雙手投降,把面目全非的雞和香菇丟進電鍋,全身乏力的癱坐椅子上喘息。 想起外子愛吃魚,我又拿出煎鍋準備煎魚。倒了油,將魚丟進鍋裡,因丟得太猛,熱油濺出,「轟」一聲,整個鍋子熊熊大火,可嚇壞了我。我迅速抓起圍裙覆蓋鍋子,才將火熄滅,卻忍不住掉下眼淚,好生委屈,心想,寧願考一百場的試,也不要燒飯了,更不想成為「傅培梅第二」了。 然而,眼前殘局並沒有人會替我收拾,只好擦乾眼淚,重新打開瓦斯,小小火慢慢來。我盯著鍋裡的魚,不懂怎樣才算熟,隔了好久,突然想起媽媽煎魚時要翻面,我如法炮製,拿起鍋鏟,準備將魚翻個面,可是整條魚不動如山,牢牢黏在鍋底。 煎魚,皮沒有了 妳沒刮魚鱗嗎? 我用力再用力,終於把魚鏟起來,但魚皮已與魚肉分離。好不容易將魚翻個身,這一回,我每隔一會兒,就撥動一次魚,發誓要好好保護這一層皮。隔了許久,我猜想,魚應該熟了吧?我小心翼翼的將魚放進盤子。 晚餐時,外子欣賞桌上的四菜一湯,讚嘆著:「老婆!妳好能幹!」他卻不知道,剛剛才發生的災難。外子舉箸,夾他最愛吃的魚,一戳再戳,然後停住箸,試探的問我:「老婆,妳不知道魚鱗要刮掉嗎?」「哦?」我搖搖頭。 他翻起魚肉察看,再問:「老婆,妳不知道魚內臟要去除嗎?」我張大嘴巴,訝異的問:「魚內臟不能吃嗎?」「哈哈哈!」這狠心的人,無視於我的辛勞,竟敢哈哈大笑,慢條斯理的說:「老婆,煎魚之前,要先刮掉魚鱗,還要把魚鰓、內臟拿出來丟掉,知道嗎?」 經過多少年的歷練,媳婦終於熬成婆,現在我可是廚房俏佳人,電鍋煮飯、瓦斯爐上同時熬湯和煎魚、微波爐熱菜,還可以在一旁優閒的看報紙、聽音樂。吃飯時,總聽到家人讚美,兒子愛說的是:「媽,妳退休以後,可以去賣牛肉麵!」女兒有不同意見:「才不呢!媽媽煮的麻油雞、羅宋湯才好吃呢!」外子肯定的說:「媽咪煎的每一條魚,都是完整無缺的超完美。」 是呀!回想那狼狽奮戰的往事,我不是被菜刀割到手,就是被油濺到,有時還會被湯燙傷,多少次想棄械投降,當個家庭主婦真是不容易。所以我堅持,家人吃飯前,一定要先讚美媽媽的辛勞,才可以動筷子。
謝謝, 看了您的留言, 很開心, 寫文章的人最希望能引起讀者的共鳴, 再次感謝!
您真厲害,可以將如此生活「小事」,用妙筆生花的功夫描述得如此生動有趣,讓人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,和萌起反思的動念。可見您是位心思細膩、容易感動的感性人。實在是感恩又佩服,請再多張貼您的文章。我是您忠實的讀者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