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我突然發現台灣人真是愛好歌唱,隨時隨處可見有人引吭高歌。而在我居住的社區,鄰居更將歡喜歌唱的習性,發揮得淋漓盡致! ■ 沙啞嗓子飆高音 教我如何不頭疼 二樓鍾老師退休後,優閒的家居生活,讓她有時間重拾年輕時的愛好,每天一早,當我還沉在甜蜜夢鄉,突然「啊!啊!啊!啊!啊……」把我驚醒。我常揉著惺忪睡眼思索,我作噩夢了嗎?再來一次:「啊!啊!啊!啊!啊……」我肯定我醒了。 天哪!那是鍾老師正在開嗓呀!一次又一次,終於不「啊」了,換中國藝術歌曲上場:「我住長江頭,君住長江尾……」「滴不盡相思血淚……」「天上飄著些微雲,地上吹著些微風,微風吹動了我的頭髮,教我如何不想他?」 這些歌曲我耳熟能詳,讓我彷彿回到學生時代的音樂課,只是鍾老師教了四十年的書,嗓子已嚴重沙啞,高音飆不上去,她依然奮力尖聲高叫。 唉呀呀!我的睡神全被她嚇跑了,馬上精神抖擻起身漱洗,衝出家門上班,飛也似的逃離那嘶喊戰場;跑了好一段距離,還隱隱聽見義大利民謠「歸來吧!蘇蓮多!」正吶喊著! 上了一天班,精神體力被學生消磨殆盡,拖著疲憊腳步,只想趕緊回家好好休息,才拿出鑰匙準備打開一樓鐵門,一陣日本演歌合唱正面襲擊而來。我定神想了想,今天是星期一嗎?沒錯!每周一是隔壁寡居的蔡媽媽和一群姊妹淘的歡樂練唱日。 ■ 日本演歌不成調 卡拉 O K參一腳 這一群六七十歲的媽媽,是日本演歌的死忠擁戴者,「星夜的離別」、「北國之春」、「負心的人」、「荒城之月」、「後街人生」是她們的最愛。雖然她們已練唱多年,但堅持「以歌會友,連絡感情」為聚會主要目的,不少歌曲幾乎抓不到正確的音,所以將卡拉OK的音樂開得漫天價響,麥克風轉到最大音量,還不時任意變換音階、曲調、節拍,歌曲結束時,所有人興奮的高喊:「請掌聲鼓勵!」 果真一陣結實誠懇掌聲外加笑語聲,管他唱得對不對,只要唱得高興就好了,真是一群快樂的老天使! 雖然隔著一道厚厚的牆壁,但不成曲調、荒腔走板的歌聲穿牆而來,對我這可憐的聽眾來講,實在是疲勞轟炸,我的頭隱隱發疼,不時看著時鐘,心想,她們該回家做飯了吧?一聽到蔡媽媽中氣十足的宣布:「好啦!今天就唱到這兒,大家下禮拜再來吧!」我終於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。 有一天,在樓梯間遇見蔡媽媽,我試探的問:「蔡媽媽,妳們練唱練得很勤唷!」蔡媽媽眉飛色舞謙虛的說:「哪有?大家都唱得很開心!歡喜就好啦!」 ■ 酒鬼愛拚才會贏 古典音樂敵不過 接著,蔡媽媽神采飛揚地提高嗓門:「我們都覺得自己進步很多,唱得很好,反正閒著也是閒著,所以下禮拜開始,我們一、三、五都要來唱歌,對呀!妳下班也可以來跟我們一起唱!很好玩的!」 不會吧?一、三、五都要來唱歌!瞬間,一陣天旋地轉,我突然感到每周一的偏頭疼,已隱然發作。 忙過家事,到了夜晚,一家人習慣收聽愛樂電台的音樂節目,古典音樂伴隨彭廣林的詳細解說,我們正愉悅的走進古典音樂世界,突然嘹亮激昂的男聲唱著「愛拚才會贏」,彭廣林的娓娓細述完全不敵,掩沒在「愛拚才會贏」之中。 喔!這是住在後巷的酒鬼先生。這位先生以前常在半夜喝酒,一發酒瘋就大吵大鬧,批評時事、叫罵政府,甚至摔家具、揍老婆、打小孩,玻璃破碎聲中就夾雜著老婆和孩子的哭叫聲。 有一次,他和朋友喝酒喧嘩到凌晨一點多,沒想到凌晨兩點多,從他家竄出火苗,火光四射,把鄰居嚇壞了,還好消防車及時趕到,沒有釀成大禍。當晚,警察到現場,積怨已久的鄰居,義憤填膺的向警察告狀,七嘴八舌述說他平日的惡形惡狀,大家甚至討論是否可以將他強制驅離。 ■ 洗澡時我也會唱 幫眾鄰居圓一曲 因為這次事件,他收斂許多,不喝酒改唱歌,除了高亢的開場曲目「愛拚才會贏」,還偏好曲調充滿怨懟滄桑的台語悲歌,如「舊情綿綿」、「苦海女神龍」、「流浪到淡水」,似乎藉著歌唱發抒失意多舛的人生境遇! 他的老婆一定很慶幸他不再喝酒,偶爾也會接過麥克風高唱「心酸酸」、「雨夜花」、「雪中紅」、「針線情」、「三聲無奈」,並常反覆唱著「望你早歸」、「雙人枕頭」。 我沒見過這位太太,聽著她哀怨淒楚的歌聲,不禁怔忡失神,這是飽受婚姻暴力,苦盼丈夫溫柔相向、憧憬美滿姻緣的心聲嗎? 我的鄰居藉歌唱消遣自娛、廣結善緣,而我,雖也喜愛唱歌,但羞於大庭廣眾引吭高歌,只敢每晚洗澡時,在嘩啦嘩啦水聲掩護下拉開嗓門。 我幫鍾老師唱一曲她無法飆高的「教我如何不想他」,再為蔡媽媽完整唱出蕩氣迴腸的「北國之春」,最後為後巷的歡喜冤家唱「雙人枕頭」,預祝他們琴瑟和鳴。